父亲

张恩云

父亲今年60多岁了，乡镇供销社退休。他兄弟六个，女姐妹三个，排行老四，因为名字中有个“武”字，很多人也叫他五叔。文革期间高中毕业，酷爱读书，年轻时多才多艺，笛子、二胡、素描、水粉等均有涉猎，可惜的是，这些我一点也没有继承，唯一继承的是酒量和抽烟，还有那倔强的性格。

很多时候，父亲引以为豪的是：在他的棍棒之下，家里终于出了个大学生。从我懂事起,只要他休班在家，每次吃饭，对我来说都是一次绝对的精神洗礼，我吃饭不敢吃快了，也不敢吃慢了，我还得不时地看看父亲那慷慨激昂地教育我的神情，还得很配合地点点头，当时自己就在想：当初毛主席在领导劳苦百姓闹革命时的演讲也就是这个样子吧，表情太到位了，不时地还把胳膊挥舞几下……

特别是父亲那宽阔的额头，就跟列宁的发型极为相似，当时我就暗暗地想：父亲您为啥没考上大学？您要是考上大学，你如果是一个大干部，我也不用这样整天双腿哈撒着听您训话了，我也可以衣食无忧了。我稍微一走神，父亲的声音顿时高了起来，我吓得紧紧地抱紧了碗，看着父亲吃饱了，我就赶紧收拾桌子，或者是干点家务，用最快的速度坐在书桌旁，努力的多写几张纸，父亲瞄了我几眼，当我听到比较满意地出去后和街坊邻居高谈阔论国家大事时，我就松口气，眯着小眼睛，可以走一小会神了。

小学的时候，自己还算是聪明，但是成绩老是不稳定，考好了，父亲说：那还不错，如果是考差了，父亲揍我的招数真是无法预料，至今想来还是心有余悸，记忆中的父亲，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而我，就是一头可怜的小山羊。就是见势不妙，也不敢跑，听着父亲那气喘如牛的声音，我绝对又是一个特别温顺的小绵羊，最佳的逃避方式就是不逃避。到了五年级，村小的老师管不大了我了，父亲就把我弄到了镇上的中心小学，有一次没考好，父亲在他工作的供销社门市部里狠狠地训我，而门市部那宽宽的窗台上挤满了我班里除我之外的所有孩子们的脑袋........

于是我又开始了发狠的学习，父亲一阵满意之后，他肯定又是一顿暴怒…….

后来，长大了与父亲闲谈，偶尔提及此事，父亲吐着烟圈笑着说：“没有我你能有今天？你以为真打不着你？我是雷声大，雨点小，干嗷嗷。你在东边，我往西扔石头；你在西边，我向东扔卡拉蛋子，如果不是我，你那张嘴，谁能管了你？你能考上学？你到哪里还不是个嘴胡子？没有我你自己心里还有约束你的东西吗？”一席话说得我恍然大悟，如梦初醒。原来如此啊！我竟然让这样的问题困扰了十几年。

而如今母亲去威海帮弟弟家带孩子，父亲自己一个人在家，说来惭愧，在县城教书的我，竟然好长时间没回家看看他了，趁着周末没事准备回家看看他，在岳母再三要求多置办点好吃的叮咛下，买了些他比较喜欢的东西，开车和大女儿一起向老家奔去………

当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已经做好饭菜，烧好土暖气等着我们来了，还专门到餐馆为女儿定的豆腐卷子，女儿一口一个爷爷叫着，此时父亲的脸上皱纹推挤的更多了。我因为开车没陪他喝两盅，他自己匆匆喝了几小杯后，就骑着电动车带着女儿向村里小超市奔去，当然买回来的东西中一定有学习用品，等好到回城的时候，父亲又开始了紧张的准备，此时女儿也成为了他的好帮手，无论父亲走到哪里，女儿紧跟在他的身后，不一会儿，车的后备箱塞满了，然后父亲就赶着我们走，快回去吧，家里太冷了，别冻感冒了.

在回城的路上，自己就在想：只有当了父亲才会真正地懂得父亲。父爱如山，他就像一本书，要多读反复地读，甚至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读才能读懂，他仁慈、威严、智慧。父亲从茫茫人海中把迷失的我找回，并鼓励我走到了今天。经过下岗后，几度创业失败的父亲，他的付出与艰辛是可想而知的。

     下次再回家，再听听他讲讲中央四台的国家大事，再看看他一手拿着烟卷、一手拿着酒杯，胡子一抖一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