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生活与生命的共鸣 ——新教育理想课堂的三重境界 新教育实验第八届年研讨会(2008年苍南)主报告 报告人:朱永新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王国维《人间词话》 老僧三十年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的个修歇处,以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唐]青原惟信 我喜欢深度教学甚于广度教学,喜欢知识建构甚于知识积累,喜欢为求知而求知甚于功利主义,喜欢个性化教育甚于统一化教育,我喜欢以学生为中心而非以教师为中心的教育。——(美)加德纳 提要: 新教育实验构筑理想课堂项目研究认为,课堂可以从教学活动基本框架的落实、知识理解抵达的深度、主客体之间及主体间的对话质量这三个层次来考察其成败;这三个层次上的优化,可以谓之理想课堂的三重境界。 第一重境界:落实有效教学框架——为课堂奠定一个坚实的基础。 第二重境界:发掘知识这一伟大事物内在的魅力。 第三重境界:知识、社会生活与师生生命的深刻共鸣。 一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是新教育人的梦想。 这个梦想能否实现,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能否拥有一个理想的课堂。因为,在我们的教育生活中,最普通最日常最大量的事件发生的时间与空间,都是与课堂有关的。因此,作为学生,如果课堂不能够给他以智慧的挑战、情感的共鸣、发现的愉悦,如果课堂只是让他成为一个容器消极地接受、被动地应付,他一定不会享受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相反,可能会出现王阳明在500多年前所说的“视学舍如囹圄不肯入,视师长如仇寇不欲见”。作为教师,如果课堂不能够让他体验学生对于未知世界的惊奇、对于自己学识的敬佩和对于解决困惑的满足,如果他的生命不能在课堂里发光,他的魅力不能在课堂里展现,他也永远不可能享受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相反,他可能会到校园以外、课堂以外去追求所谓的幸福,成为“到死丝方尽的春蚕”,和“成灰泪始干的蜡烛”,他自己的生命也将黯淡地度过。 是的,课堂对于教师来说,就如田野之于农人、车间之于工匠、舞台之于演员同样重要。所以,新教育实验没有理由不关注课堂、研究课堂,从2002年起,理想课堂的“六度”正式提出;从2004年起,“构筑理想课堂”成为新教育实验六大行动的重要组成部分;从2006年起,“有效课堂”、“课堂的多元文化理解”和“风格与个性化课堂”的研究目标在新教育研究中心确立;从2008年起,有效课堂的框架正式在新教育小学进行田野的探索。一路走来,甘苦心知。今天报告的,是我们的研究团队的初步心得。 二作为教师,一个问题将伴随着我们整个的职业生涯,而往往是直到我们离开讲台退休时,仍然没能获得一个明确的答复。这个问题就是:怎样的课才是一堂好课? 有时候,课堂上学生喜悦的眼神,课后同事的赞誉把我们推到人生的极乐时刻,让我们获得一种罕有的成就感;但更多时候,我们却深陷于机械、枯燥、刻板以及自我怀疑之中,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课堂教学最难琢磨、最难把握的事情了,我们就像是古老的巫师,有时在课堂上似乎是为了吸引听众而在乞灵于神秘之物。课堂教学的技艺究竟是否存在,如何获得?如果说它是一项技术,为何在师范院校及培训机构,却没有真正能够传授这项技术的教师?如果说它是一门艺术,为何更多的时候,旨在促进生命成长的课堂上,却显得比任何其它人类活动都要更加死气沉沉? 关于课堂教学的研究源远流长。从孔子的“愤悱启发”到苏格拉底的“产婆术”,从夸美纽斯的班级授课制到赫尔巴特的“四段教学法”,从泰勒的《课程与教学的基本原理》到佐藤学的《静悄悄的革命》,几乎所有的教育学者都试图破解课堂教学的奥秘,他们的确也为此贡献了许多知识与智慧。而来自理论与实践的探索,则更加汗牛充栋,模式众多。但是,课堂教学依然是教育中的斯芬克斯之谜,大部分一线的老师们仍然没有找到“芝麻开门”的方法。 也是为了解决同样的难题,当代中国的教育界也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精力研究与探索课堂教学问题。归纳起来,主要有四种“课堂话语”。 一是“公开课的课堂话语”。近几十年来,中国绝大多数学校的教研活动基本上聚焦于“听课”这种教师课堂行为观察及改进的教研方式上。占据这种教研活动中的课堂话语,它同时也是教育杂志、面向一线教师的各种培训及会议、校际及学区的教研活动上最为流行的课堂话语。这种话语基本上围绕一个焦点而展开,这个焦点就是:怎样在众人面前上出一堂精彩的、动人的、吸引人的好课? 这就是几十年来课堂教学研究的最主要范式,其极端的表现形式,就是舞台上的公开课,即所谓的“课堂表演秀”,就是那些最优秀的特级教师,他们日常的课堂教学,也是与公开课迥异的。 公开以便观摩的课堂,是教学行为得以研讨的前提,也是年轻教师走上讲台最好的范例。事实上,这种公开的观摩活动,对中国广大教师的课堂教学影响极大,其积极意义不容否认。但是,大家也都清楚一个事实,就是这种课堂话语中所探讨的,并非是一般意义上的教学内容;研究指向的,并非是普通的、日常的课堂教学,而只是特指优质课比赛、公开课展示所需要的那种特定的课。如一位老师坦诚地认为“选公开课,第一感觉最是要紧;没感觉的课文,千万碰不得”——也就是说,为了上好这种课,教材是特选的,课堂教学流程是反复演练的,现场效果被提高到至高无上的地步。 也就是说,百分之九十的教研活动,是用于研究几乎只占百分之一的特殊课——每位老师每个学期上一堂公开课,这堂课与日常教学关系并不大,日常的课堂教学,事实上并未按照这种公开课的模式在进行。同时,由于公开课大部分是名师执教,精心打造,让大部分教师觉得无法学习、无法模仿,教学的自信因此也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也因此,日常课堂教学究竟如何操作,怎样真正有效地提高教育教学质量,这些问题就被简单粗暴地斥为应试教育,推下了桌面,只能成为一种潜话语,形成了“明说优质课、暗搞题海战”的潜规则。 二是“面向应试的课堂教学话语”。在公开表演课占据公开的、桌面上话语的同时,以面向应试、题海战术、“立竿见影”的话语成为更日常、更普遍的学校课堂教学事实话语,成为真正统治课堂教学的潜台词与潜规则。这套从来没有在杂志上公开宣告自己的话语,事实上每一个教师都心知肚明,虽然几乎没有人会公开宣称它的合法性。由于它的可操作、易模仿、见效快等特点,造成了目前客观存在的“素质教育轰轰烈烈,应试教育扎扎实实”的格局。 显然,以上两种课堂话语,都不是我们今天所要讨论的,也不是我们想要的构筑理想课堂的话语。值得关注的是,最近几年里,有两种新的课堂教学话语,正在被越来越多的学校及教师所接受。它们分别是以洋思-杜郞口为代表的民间校本课堂改革话语,和以叶澜、钟启泉、王荣生、顾泠沅等人为代表的课程理论+实验的学院派课堂教学话语。 三是“民间校本课堂教学话语”。继承公开课所想解决的疑难问题,洋思、杜郎口等学校的课堂改革话语,主要着力点,仍然是课堂程式的改革,但这次他们想改变的,不是少数的某一课,而是每一堂课。改革者试图通过课堂教学流程的最优化,让所有课堂,所有学科取得显著的成效。这种课堂教学改革的势力目前堪称一股热潮,而且因为从教师的表演,改变为学生的学习;从少数课的卓越表演,改变为追求每一堂课的实效,它已经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值得我们关注,并致以敬意。当然,由于这种民间的校本课堂话语,相对缺乏深度理论的支持,缺乏真正的教师专业成长路径,很难有持久的生命力。 四是“学院派课堂教学话语”。继承几十年来的课堂教学理论研究,参照国外的课程及教学理论,许多学院派研究者,如叶澜、钟启泉、顾泠沅、裴娣娜、王荣生等,已经更为密切地参与课程开发、参与校际教研、参与关于课堂实践的对话,这些理论话语通过大量的国外著作的翻译、通过新课程改革的契机,更通过一些优秀研究人员的身体力行,也正在逐步地渗透到学校的课堂上。但显然,这种话语是以上几种课堂话语中最为复杂的,对一线老师而言,是较难理解与掌握的,就目前的实际占有率来看,也是最为狭窄的。但我们可以乐观地推断,因为这种话语的历史深度,以及科学的态度,它或许是最为持久生命力的,并能对明天的课堂教学产生深远影响的。 综述以上四种话语,是想对于此刻正在言说的新教育课堂话语作一自我定位。新教育实验中构筑理想课堂的话语,就是对以上四种话语的研究性理解、批判性吸收、创造性调和的建构。 ——它想要拥有公开优质课的课堂活力,但更想让活力呈现于日常的课堂中;它想拥有应试课堂话语同样想要的成绩,但希望是以一种人性的、人道的、科学的方式来实现;它想像洋思-杜郎口等民间校本课堂改革话语一样,是简明的,基于自身的,但也希望它是能够经得起学理解释的;它同样希望它是能够被高度理论化的,但更注重应用于实际的课堂上的。 ——它并不是想确立自诩为终极真理的宏大叙事与惟一叙事,而希望成为当代众多课堂实践探索中的一支,形成一种自我理解、自我反思与不断修正、逐步完善的关于课堂教学的话语。 当然,理论必须认识到它自身的局限,最终实际决定今天和未来课堂的,仍然不可能是理论的正确与先进,而是全社会的教育素养,是父母们、教育局长们和市长部长们的意志,是教师的个体知识,是各个学校的历史与氛围。新教育关于理想课堂的探索与言说,只要它不想迎合市场主义,不想迎合应试大潮,不想打出一个哗众取宠的招牌以吸引盲目的人群,它就必定更多地属于未来。而且这一点,也还依赖于它自己在时间中的成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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